第十三章  辗转回环奔波寻亲  冲风冒雪孤雁归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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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6-05-30 21:56作者:吴军雄来源:晋城党史网

郭峪,是一个地处偏远、风景秀丽的寨子,四周设有坚固的寨墙。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十二月事变前,中共晋豫地委为防不测,已转移至郭峪隐蔽。十三日下午,地委书记聂真派交通员秘密进城,通知县委书记胡晓琴立即到郭峪开会。因阎系顽固派当时的主要矛头是对准牺盟会和县区村抗日政权,尚未敢与八路军翻脸,对八路军人员还不敢太过为难。胡晓琴察知此情,与其它四名同志化装成八路军赶赴郭峪。地委领导聂真、薛迅同胡晓琴连夜研究,决定凡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和抗日干部,马上撤离县城,并指示胡晓琴回城落实。次日上午,正待返城传达地委指示的胡晓琴刚出郭峪村,遇到从县城赶回郭峪的地委交通员,得知城内已发生政变。胡晓琴随即派人回城,秘密通知省牺盟特派员魏永生、抗日自卫队大队长胡正六等人,设法将抗日机关的所有人员一律转移到郭峪村。魏永生等人接到县委指示后,立即向各方秘密进行传达,并派人分头到各区通知。十五日,县委、县政府、县牺盟会和各群众抗日团体的工作人员陆续转移到郭峪。

在国民党八十三师补充团进攻县府时,县长陈发贵刚从长治返回中庄,接到牺盟会特派员魏永生派公安警士送来的县府印信,陈发贵深感事态严重,认为非有武装不能坚持县府工作,遂将县印交给二区区长李德源,并交付了公文办理事宜后,立即再返长治五专署请调部队。五专署即派决死三纵队七总队入阳,保护抗日机关。


张健民从县城脱险后,一路蛇行鼠伏,于当晚回到大宁村中,进门见仅妻子一人,且面色灰暗,满脸悲怆,急问何故。妻哽咽告知,刚过满月的幼子因患猩红热,医治无效而死亡。张健民深感悲痛,除好言安慰妻子外,别无他法。过了一会儿,已转入地下的村党支部书记张仲荃又到家打问情况,一见张健民安全归来,惊喜得扑上去与他紧紧拥抱。


张仲荃眼含泪花说:“四弟,我一天几次到家打问你的情况,弟妹都说你没有回来,真把我急死了。”

张健民说:“我被顽军抓捕关押,趁他们开会松懈之际才跳墙逃出。”

张仲荃说:“咱村现在也乱成一锅粥。自卫队解散了,公道团、防共保卫团又回到原样。那些狗财主现在又嚣张起来,郭维邦的党员身份虽没暴露,但处境已是十分困难。栗顺兴、李凤岐和部分特二连战士,已随唐支队撤走。其它党员有的被吓破了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有的干脆变了心,和那些坏种混到一起。这可该怎么办哪!”

张健民说:“金保哥,你不要悲观,局面恶化只是暂时的。这一段大伙要收敛锋芒,当时局好转,咱们还是要大干的。我相信共产党是不会被压垮的。你们一定要暗地做好群众的工作,把大家团结在党支部周围,控制好村里的局势,决不能让那些地富得势翻天。维邦那边,你告诉他要稳住,敌人还不知道他是共产党员,他的村长又是阎锡山明文委任的。让他适当灵活一些,不要轻易放弃村长职位。”

张仲荃说:“我一定会按照四弟的要求,把住村里的大局。否则,让那些坏蛋得了势,就没有咱们的活头了。”

张健民说:“只要金保兄明白这个利害,我就放心了。”

张仲荃又说:“昨天,咱五区马子明区长带决死队一个排从郭峪回五区办事,路过咱村打听你的情况,让我注意你的消息。一两天,他还要返回这里。他告诉我,如你回来,就让你随他们到郭峪去。”

张健民高兴的跳起来:“那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咱们的人。这一下,就有靠头了。”顿了顿又说:“我从县城逃离,顽军肯定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派人追捕。咱村也不能久留,我必须随组织撤退。马区长他们要回来,就由你通知我。”

健民妻子哭着问道:“你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走吗?”

健民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不能儿女情长。等局势好转了,我回家多住几天,好好陪你。”

几天后,张健民与从区上返回的马子明区长一同来到郭峪。先期抵达的胡晓琴,魏永生,陈发贵,白尔玉,教育科长陈引聚,武装科长柴茂堂等人纷纷前来看望健民。虎口余生,劫后重逢,大家都感慨万分。二十多天在反顽斗争极为不利的情况下,重又见到并肩作战的战友,健民顿感安全有了保障,紧绷的情绪方才得到松驰。

二十六日夜,月暗人静,正在熟睡的张健民被人叫醒。健民惊起一看,是县委书记胡晓琴。他附耳低语道:“仲芳,快起来,有情况,准备转移。”健民问:“怎么回事?”胡晓琴说:“据可靠情报,专署派来的决七团团长张济、副团长靳福忠已被八十三师和孙楚收买,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很快要对我们下手,我们要立即行动,与决七团脱离接触,向安全地方转移。”健民问:“到什么地方?”胡晓琴说:“到章训去,向地委和唐支队靠拢。”

当晚,决死三纵队七团团长张济、副团长靳福忠在孙楚策动下于郭峪叛变,宣布脱离决死三纵队,归孙楚领导,并组织突击队袭击了团政治部,逮捕了政治部主任郭鸿璜等三十余名政工干部和共产党员。接着紧闭寨门,要对突围撤退后汇聚在此的阳城、沁水、浮山三县党政干部大开杀戒。

张健民随着二百多人的队伍冲到寨子东门时,寨门已锁。士兵喝问口令,但当晚口令并未发给,说明变在眼前。于是,大家对士兵喝问不加理会,奋力以石砸锁,冲出寨门。立即有两支冲锋枪向队伍射来。枪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特别清脆,幸夜幕漆黑,人无伤亡。张健民架着县长陈发贵,紧随队伍,横越满布乱石的河滩,向东爬过一道山坡,奔向章训村。但此时地委和唐支队已转移阳晋交界的高会村。于是,从郭峪冲出的人们又连夜赶往高会,宿在高会西南的土岭村,与地委、唐支队成犄角之势。

在土岭住了五天,已临近一九四0年的春节。房东正在为大家赶磨面粉准备过节,不料大变又起。一月四日凌晨,土岭村东北方向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这是决死三纵队八团叛变,联合四川李家钰的四十七军挑起“土岭事变”,围攻晋沁阳三县刚刚成立的“联合办事处”。敌人火力封锁十分猛烈,张健民和李德源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连跳几道地塄,终于冲出顽军封锁区。回望土岭,只见村东南一处三层楼顶房着火,那是晋城牺盟会特派员丁文法住处。面对顽军机枪封锁射击,丁文法带人持枪回击,顽军难以冲入,就放火烧楼,熊熊大火映红了天际,丁文法等十多名同志,不幸葬身火海。

张健民和李德源脱险后,从土岭村下小便桥渡过沁河,进入阳城境内。二人边走边商量到健民家乡大宁一带隐蔽。他们不敢走大路,只拣人烟稀少的羊肠小道昼伏夜行。连日水米未进,饥饿难忍,又不敢找人家觅食,只能捧喝山泉攀吮冰柱暂时充饥,深夜则在村外炼铁炉边曲卧取暖。当走到一个叫北庄的地方时,天色将曙,运煤人畜络绎于途。健民怕见到熟人,拉李德源绕进庄边一个小店,向店主讲:“我俩到润城探友不遇,因遇兵乱赶路受凉感冒发烧,请给烧锅辣汤,租两条被子休息一阵。”店主正准备间,突然走进三个军人,见张健民和李德源大白天睡觉,叫起二人问道:“你们怎么白天睡觉,做什么的?往哪里去?是不是从决死队跑散出来的?如果是,请到岩山报到,待遇都按原职务提升一级。”张健民答道:“我俩不是本地人,是从浮山到润城访友,买年货,因兵乱,不能办事,返回赶路,受凉感冒发烧,请店家滚碗热汤发汗解解风寒。我们确实不是决死队的。如果是的话,到岩山报到能升一级多好。如果不是,假冒的话,人家岂能饶过我俩?谢谢你的好意,我俩喝完热汤还得赶路回家。”此时张健民还身带一支晋造大匣子枪。军人半信半疑,但也未动手搜身,又在屋子里翻腾了一阵,才转身出门而去。健民和李德源相对而视,暗叫一声“好险。”


李德源低声说:“老张,这个店离大路太近,敌人搜索太紧,我们还是另找地方避避。你是本地人,情况熟,你看到哪里好?”


张健民想了想说:“直接回我村危险太大,要不先到对面山上的红土洼,那是个小山庄,很隐蔽,我二嫂娘家在那里。先挨过白天,晚上咱再找住处。”

李德源说:“这样也行。”二人向店家付了钱,出店门过芦苇河绕南山上至红土洼,在健民二嫂的娘家住了一天,次日晚上潜回大宁稍事停顿后,张健民秘密叫上大侄子张旭东,星夜奔寺头,绕吉庄,转移到仙翁山妻舅张庆群家潜伏住下。

仙翁山,青松翠柏,环境优雅,是理想的隐居之地。但张健民他们不是到这里当隐士的,他们只是想避过顽固派的追捕,寻机回归革命队伍。自从土岭突围后,他们就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像离群孤雁,孤独清冷,心里不知有多么难过痛苦,因此,住下以后,张健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大侄子张旭东前往晋城高平一带,寻找地、县委和唐支队。

张旭东在大宁党支部组建后不久也入了党。他胆大心细,机灵多智,深受张健民赏识。早在张健民任村牺盟会秘书时,张旭东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张健民在家写抗日标语,张旭东晚上独自一人将标语从町店一直沿芦苇河贴到芹池,边贴边走一晚上往返四十多里。张健民派他动员人参加牺盟会,他小腿一拧,把村里跑了个遍,不长时间就动员了很多人,和他同龄的小伙伴都跟着他参加了牺盟会。为这,张健民一直很看重他,每逢重要事情都交给他去完成。这次仙翁山避难,张健民特意带上他,就是考虑让他充当找党密使。张旭东领命后,挑了一副货郎担子,装成行商模样,一边做小买卖,一边想方设法打听唐支队的下落。

张旭东一去就是二十多天。隐蔽在仙翁山的张健民和李德源急得天天等,夜夜盼,茶饭不思,坐卧不安,两人嘴上都起了一溜水泡,也不觉得。

寒冬腊月,鹅毛大雪下个不停。就在送灶王爷上天的腊月二十三,张旭东披着风雪出现在张健民和李德源面前,二人喜出望外,扑上去握着张旭东的手问长问短。张旭东屁股没落地,喘着粗气报告说:“我找到唐支队了,他们和地委就活动在晋城东沟、马村一带。”张健民和李德源又是一阵惊喜。他们眉毛舒展,高兴万分。心里比三伏天喝了凉开水还甜。他们让张旭东稍事休息后,又商议如何去见唐支队。

当天深夜,就在家家燃放鞭炮送灶王爷上天的时候,张健民叔侄和李德源化装成贩红果的商贩,冒着大雪,翻山岭、越溪涧,绕过敌人的封锁线,经沁水武安,秘密通过国民党一六六师防区,到达八路军东沟兵站。当张健民和李德源说明来意后,兵站的同志告诉他们,地委与唐支队已转移段都村。于是,三人不顾饥饿,冒雪躜行,沿东沟崖下向北急行十数里,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段都。此时,驻在这里的地委机关、唐支队和随行各县地方干部又在准备转移,部队已整装待发。张健民、李德源一眼望见了县委组织部长李岫云,他们紧走几步,一左一右握住李岫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情况紧急,李岫云也顾不上和他们多说什么,嘱咐他们跟上部队一起行动。

张健民、李德源随地委和唐支队转移到晋城郜匠村时,八路军总部命令唐支队同八路军一一五师三四四旅六八八团组建为八路军第二纵队新编第一旅,唐支队司令员唐天际改任新一旅政委,晋豫边游击队编为新一旅第二团。

过了几天,李岫云告诉张健民:“地委决定,要你到新一旅司令部任秘书工作。”张健民听了高兴地说:“我服从组织决定。”

在新一旅的履历登记表上,张健民郑重地将自己的名字由张仲芳正式改为张健民。一者因为自己在县府工作时,仲芳这个名字已是尽人皆知,为避免反动派加害家人,他决意不再使用原来的名字;二者通过十二月事变的考验,他对国民党反动派更加仇恨,革命意志更加坚定,决心要以健壮的人民一员去健壮党和人民。

离群的孤雁终于又回到了群体的怀抱。

(责任编辑:崔利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