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星夜破袭陵高路    黎明拔除野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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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5-07-12 17:16作者:马栓贵来源:晋城党史网


正月大来么二月小,

八路军好领导。

今日出兵野川底,

就把炮楼操。

死的死来跑的跑,

李西旺活捉了!

                               ———民歌


这一次战斗是陵高县参加人数最多的战斗,2700多人。

小瑞刚开始一直嫌这样的战斗不过瘾、不痛快,从区委布置动员到队伍出发,一直黑封着脸不吭气,直至到了现场他才一下子缓过劲来。


自从1940年3月底日军第一次组织日伪一万余人从长治、高平、晋城三路进攻扫荡陵川后,1941年3月、12月,1942年6月又三次蹿入陵川,大肆扫荡掠杀,陵川屡遭涂炭。到1943年4月30日,日军在突击赶跑国民党四十军、二十七军后便占据了县城,陵川全境沦陷日军之手。

日军守备队上田中队约100余人、春山准岩小队约40余人、深田中队约100余人先后驻守陵川城。随日军进驻的日本机关还有和田一马任顾问的宣抚班及宣抚班工作队。

主要伪军为剿共军第二师,由日军指导主任福田和师长杨诚少将率领驻陵协助守备,总兵力大约2000余人。这二师,是日伪华北政务委员会在山西组建的两个剿共师之一,受日本山西派遣军参谋处直接领导。师内设日军指导小队50余人,由福田上尉任指导主任。每团还设日军中尉指导官2人。1943年年终,二师改名为华北绥靖军第十三集团军。

陵川地方政府则完全沦为傀儡,同样实行军、政、会、社合一的编制体制。

先是成立陵川县维持会,由潞安道尹派遣汉奸贾泽生担任维持会长,下有郝跃忠率领的上党道保安队。1943年9月,挂着“一战区晋东南三纵队少将司令”空衔的陵川本地人杨志玉,假借被俘,进城投敌,担任了县维持会长。杨志玉上任后,急匆匆组建军、政、会、社。1944年1月,县维持会改为县政府,杨志玉出任县长。

县政府设有民政、财政(下辖征粮股),教育、司法、建设五个科。

县有保安大队,同年5月,扩编为保安联队,杨志玉兼任联队长。下辖两个保安大队,总人员900余人。

设有警察所,警察还可临时组成军警稽查处。

此外还有负责征调、管理民夫的什么劳委会、官兵后援会等。

1944年夏,又组建了新民会陵川县总会,杨志玉兼任会长,巡抚班和田一马任顾问。还在县政府各机关、保安联队、中队,各设指导者一到二人,由总会直接委派。

日军占领陵川后,便在陵川城四周八个山头修筑八座碉堡,由日军和警备队驻守,后由伪剿共二师驻守,为陵川城形成了拱卫之势。

之后,陵川日伪又在野川底增设据点,加强陵高线的防卫;在平城郎侍岗增设据点加强长陵线的防卫;在附城凤山增设据点加强晋陵线的防卫。加上1940年日军第一次入侵陵川退出后在长陵沿线设置的西火、关岭山据点,在陵高沿线设直的大善据点,在晋陵沿线设置峰头据点,简直形成了点点相连,线线相通的防护网。陵川城成了日伪在陵川的老巢,触角遍伸,肆意出入,整个古陵大地残遭铁蹄践踏。

直至1943年9月,太行八分区成立,司令员黄新友亲率新一旅二团、决三旅七团抵达陵川境,依次扫除了夺火、柳树口、张路口、玄坛庙四个日伪据点,成立陵高县驱除了附城凤山日伪据点,陵川西南大部乡村获得解放。经过近一年艰苦卓绝的斗争,根据地逐步扩大,敌占区日渐缩小,解放陵川迫在眉睫。

1944年5月,太行军区命令,调集第四军分区三十二团、七军分区了三团、八军分区二团三个主力基干团,与陵川、陵高、壶关、高平等县的独立营和区干队,总兵力4000余人,在八分区司令员黄新友的统一指挥下,对陵川城日伪发起围困攻击。

月末,在太行山深处的横水村,八地委、八军分区召集各部队负责人和陵川、陵高县党、政、军负责人召开会议,研究部署了作战方案。


而小瑞今天要参加的就是这个作战方案的一部分——破袭陵高路,阻止高平援敌。

在小瑞看来,搬云梯、炸城墙,或是化装进城捉舌头、偷军火,或是嗒嗒嗒嗒真枪实弹地干,才算战斗,毁路这算个什么毬战斗,因此一直闹着情绪。

这天夜里,仅陵高三区就有26个村参加了破路战斗,大大小小2700多人,老的有六十老汉,小的才十五六岁,10个人分为一组,20个人编成一班。一个副村为一个分队,一个主村为一个中队。闾长任班长,村副任分队长,村长任中队长。是民兵的,同时带着武器和工具,所有区干部分散在各村现场指挥、指导。

这次破袭路段,确定为大善和野川底两个据点之间,全长二十五华里。根据事先对地形的了解,破坏方案制定得非常具体,因此,布置得也具体。哪些村多带锯、斧,哪些村多带镢头洋镐,完全根据任务来,反正人人手头有工具。为了防止大善据点和野川底的日伪出来骚扰和攻击,陵高独立营和几个区干队预先埋伏在两个据点不远处,对破路活动进行掩护和保卫。按照首长指示,只要他们敢出来,就狠狠地打。反正,不能让老百姓受伤。

奈不住性子的老百姓硬是耐住性子等到了天黑。待天完全黑下来,区委书记华青一挥手,密密麻麻的人就加快脚步分几路向目的地奔去。夜幕下,只听到沙沙的赶路声。

申庄的大石坡,是日伪由沟底随着天然山体向上免强修成的,即使通了车,也是轰着油门才能凑乎爬上去。每次汽车运输物资或出来扫荡,一到这里,就得随车伪军下车推着协助上坡。车轮只转不走,溅起的碎石子啪啪打在脸上身上,生疼生疼。去年一辆汽车就在这里翻了,黑夜在这里值守的六个伪军,围着火堆守着那些翻在地下的粮食和服装,却突然遭到民兵袭击,慌张张跑回野川底炮楼,半车粮食被附近老百姓一抢而空,那日伪服装也落到了民兵手中。

石匠老冯是个对日本有刻骨仇恨的人。因家穷,儿子三十了都没说到媳妇。直等到大前年,闺女大了才在寺庄给儿子“换亲”了个媳妇。但这新媳妇过门还不到一月,就在一次扫荡中被日本兵糟害了,糟害了又剌死,剌死了还又受了俩鬼子的糟害。儿子上去死拼,却被剌死。老冯急着要找鬼子报仇,但年龄大了,独立营不要,区干队不要,连民兵都被“说服”得不能当。但这一次,老冯把村副“说服”了,他参加破路是唯一可以“参战”的机会,况且,耍石货正是老冯的拿手戏。

大坡,就像是一整块石头。但对老冯来说,它有纹理,它有脉络。老冯找个缝,捣进几个铁楔,咚咚几锤,这石头就震得裂开。横几下,竖几下,周围的几个后生上来,铁钎木杠撬几下,一块大石便滚下沟去。头一天黑夜显出了半人深一条壕,到第二黑夜,又是一个通宵,石坡就变成了直陡直竖的一条沟,甭说伪军,就日本天皇来了也只能干瞪眼。“小日本的车过来,栽死狗日的”,老冯骂了两句,好像出了气,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才去收拾工具。

小瑞的村毁的是五家河一段。在路上他就碰见好几个村的人,也看见了来掩护毁路的独立营跑步赶往伏击点,等来到汽路上又看见到处是人,浩浩荡荡,小瑞开始觉得有点来劲了。他没有想到这次战斗会有这么多人参加,这么大的声势。

小瑞是个很有眼力的人,到现场一看,就知道生活该怎么做了。他领着他们四闾的人爬上了旁边的山上连砍带锯,呼拉拉弄下一堆杂木,统统地堆进河道。这河道两三丈深,日军利用它作了汽路。河道也就一汽车宽一点,但为了修成这一截儿,日军费了半个多月功夫。

小瑞他们每隔一段便用树枝树干填死,然后从山上撬起大块大块的山石,呼隆隆地滚下河道。一层树枝杂木,一层顽石蛋蛋。一段木压石,一段石镇木。木中有石,石中有木。原本看上去还似乎像个路的路,在小瑞他们折腾了两夜后,已面目全非,甭说过汽车,恐怕徒手走也难得很。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小瑞又领着人打来了两大堆红头圪针,分别埋在两头压实。他仿佛看到了胖日本官或瘦日本官举着东洋刀歇斯底里发怒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曾经扫荡他们村的那队鬼子全陷进了这乱石道中,小瑞很欣慰。

这场毁路战连续干了两个晚上。这真的不是一般的劳作,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干活,又这么大的声势和动静,一切被紧张的气氛所包围,想不军事化都难。

在大善和野川底两个据点之间,平路,挖壕堆土;山路,炸坡撬石;沟路,填沟堵口。二十五华里的汽路上,破坏点达到57处,要按平均算的话,一里地中破坏点达两处还多。日伪费尽力气修的侵略之路、扫荡之路被我搞得支离破碎。

晚出早归,两个通宵,同志们那是异常的疲惫。当完成任务撤回时,几乎个个睁不动眼,抬不动腿,有的走着走着就撞上了前边扛着的镢头上,有的走着走着就走下路边的坡坎。到了东韩村,实在看不下去的华青书记下令原地休息。话音刚落,路边、塄跟儿、打谷场、碾盘上,顿时响起了鼾声。看到这些可爱可敬的老老小小,华青的泪唰地一下涌出眼框。小瑞拄着锯靠着墙就睡着了,他稳稳地将小瑞放倒,将自己的公文包垫在了小瑞头下。

这次行动,西头,离大善据点只有二里,下山就是。东头,离野川底据点也不到三里,拐弯就是。但两个炮楼里的日伪军装聋作哑,始终没有走出一步,也没敢放出一枪。


说到野川底,就说说野川底。

野川底是日本侵占陵川后新设的一个据点,位于陵高公路边,距城二十里,和高平那头的大善据点共同维持着陵川至高平的汽路通道。

野川底据点有碉堡三座。

一座建在村东粱泉岭上高高的老沙岭,圆筒式的碉堡又粗又高,像铁筒一般。周围挖着一丈多深、一丈多宽的护城壕,平日放着水,只有碉堡里放下吊桥才能里外通行。傍着碉堡建有营房、厨房、监房等,由日本池川少尉小队约百余人驻守。这些真鬼子凶得很。碉堡里吃水用水都要老百姓一担一担地挑上山,但只许从偏门送进灶房旁的一间仅放水缸的闲房,如谁借送水之机东张西望,至少被一脚蹬倒,或落入护城水壕,或滚下山坡。送来的每桶水都要让送水人先喝一碗,生怕百姓投毒或扔进什么脏物。碉堡里的日本兵动不动就进村,寻是生非,偷鸡摸狗。碰见村上小孩儿,总要调戏取乐一通。拿着一个大饼,让小孩儿背着手跳起来用嘴叼吃,但小孩儿一跳,他便将手抬起,小孩没叼到,他们便哈哈作乐。奈不得野川底小孩儿也聪明,故意逗着用嘴叼,突然间却双手高举,夺了就跑。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你想耍人,却常常被人所耍。池川不是个好东西,以帮士兵洗被子为名,硬是将精秀弄进碉堡里,平时还不定时地在周边村“顾用”女“零工”,或抓女“通共”。他们不说,被“顾用”的也没法说,反正进碉堡给鬼子送柴禾的二牛几次看见,几个妇女蜷缩在碉堡东面那个一间屋。

但一件事的发生,倒使鬼子收敛了不少。那天,一个日本汽车兵拉着四个日本太太从高平往陵川送。车到了松岭坡,突然听到前面山上响起枪声,汽车兵只得掉转车头往回返,但还没过青石坡,这边又有人打着枪朝汽车冲来。那小鬼子精,全然不顾那四个什么太太,弃车就逃,倒是这四个日本太太,两个当场被斃,两个被八路所俘,汽车也让八路一把火烧掉。

另外两座,一座建在村北的小掌凹岭上,一座建在村南的南岭上。小掌凹岭上的碉堡由人称“于班长”的河南人领着县保安队驻守。南岭上的由区保安队驻守,是一座方形碉堡。三座碉堡,三足鼎立。相对来说,老沙岭碉堡位置最高,碉堡也最高。北面小掌凹岭和南面南岭的,相对位置低些。在下边这两座碉堡之间,已投敌的伪三区,也就是礼义区区公所就安在塄底普钱家的七裹三里外院。普钱就算野川底的富户了,房舍也是最好的,但日伪扎了据点,区公所要占用,所以也就由不得普钱了,普钱只好到三里外的五家河另找房住。沙河、大义井、礼义、杨村、梁泉、椅掌、附城的毕家掌,这八家维持了野川底的村公所,也被迫搬进了野川底,伪区村政府占了一大片。旁边还修了操场,供保安队还有他们的区警操练和出兵时集合所用。沿着外围,栽了两层铁丝网,网上还间隔挂着牛圪铃。伪区公所搬至野川底后,狐假虎威,日军、伪军、汉奸、区警,沆瀣一气,肆意出动抢掠民财,远者荫城、西火,近者杨村、鲁山,抓捕杀戮共产党员和干部群众无数,群众牙都咬得吱吱响。


野川底据点,早就是陵高、陵川的眼中钉。海水被害一事,更加激怒了抗日政府。

平川,在礼义一带算是革命较早的村。但“十二月事变”一场变故,国民党统治了陵川。而后日本又赶跑了国民党军,作了陵川的“主”。短短几年,把这里弄得人事复杂,关系错综,光李家就分成了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李希曾、李希颜、李希泌、李漫西、李海水等,认准了共产党是穷人的救星,铁了心跟着共产党干,而李希仁,则是国民党过来跟国民党干,当国民党的区长;日本过来了又投靠日本,当汉奸区长,为日本效力。李希曾、李漫西、李海水顺应民意,注定了追随者、爱戴者众多。而李希仁,心狠手毒,借势欺人,自然有不少人怕他,这就出现了两种人,一种,敢怒不敢言;一种,献媚讨好。敢怒不敢言的人,后来大都还是受了希仁的害,献媚讨好的人,后来大都跟着希仁走上了汉奸之路。

李希曾跟定八路,后来当了太南地委秘书长,又兼陵川县县工委书记,领导陵川人民抗日。李漫西成为地下党,在八路的秘密情报站工作,李海水则在陵高独立营任侦察员。

1944年春三月,海水到长治送情报,夜宿杨村。为了安全,就悄悄住在玉皇庙中。但本该安全的地方却出现了最大的不安全。

最近一段,街上一直贴着告示:密告李海水藏身之地者赏小米五石,密告藏身之地并协助捉拿者赏小米十石。直接擒拿李海水送皇军者赏小米四十石。知情不报者格杀勿论。玉皇庙的看庙和尚动了凡心,若举报,至少可得小米五石以解无米之炊,倘不举报又受人举报,则难逃藏匿罪名。在义和利、善和恶中,每天阿弥阿弥的和尚,却选择了利和恶,把门从外面锁上,密报了李希仁。

李希仁要捉海水已经想疯了,这次真是天赐良机。他立马带领野川底的日军、伪军、区警百十号人包围了玉皇庙,又是劝降又是打枪。海水被反锁在室内,只能在窗洞中瞄着敌人射击。弹药打光了,围剿的敌人都不敢上前捕捉,因为海水人高马大,是个彪形汉子,看上去就令人生畏,而且人们传说,海水有从他大手学来的武功,更何况,他处在包围中,谁知他在绝处能办不出什么想不到的事呢!

几个伪军爬上房顶揭瓦掏出个洞来,瞄准海水的腿打了两枪,海水摔在了地上。日伪军这才冲进门去将海水捆绑起来。

和前面讲到的郭成印一样,李希仁也是专弄自家人的好手。李希仁是李海水的本家哥,但却把他看成仇人。见撂倒了海水,马上撕了块布塞住了他的嘴,拿过一个日本兵的刺刀将他的两手手心扎透,用铁丝穿起来,连在马鞍上带走。出杨村不久,海水被拖倒了,希仁恶笑一声:“叫你作怪!老子不用小米也照样逮回你!”继续扬长而去。听这话,秃和尚心里想的那五石小米也就拜拜了。但是,连李希仁的话都敢当话听的人,注定利、益都不会得到,这也是必然。

据跟着李希仁当区警的海水的本家兄弟后来说,拖到野川底后,海水已衣衫褴褛,鞋袜全无,脚趾都露出了骨头。当夜直至天亮,李希仁都在亲自拷打审问海水。

李希仁问:“八路有多少?”

海水答:“全国到处都是,我没数清!”

李希仁问:“八路在哪里?”

海水答:“朱总司令亲自领着呢!你去问吧!”

李希仁说:“你别忘了咱村金水是怎么死的!”

李希仁特别强调了“咱村”两字,就是想要告诉海水,我李希仁狠着呢,同村同族也不会给你留情!

海水答:“记着哩!全村人都记着哩!中国人都记着哩!”

金水怎样死的?金水当了八路,回家探娘,被李希仁领着的日伪抓捕。他们把金水绑在庙内石柱上,用烧红的烙铁烫,烫得体无完肤。后来干脆抱来一捆干草,一把火把他烧死在石柱上。

李希仁说:“看来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一回事!”

海水答:“你是怎么一回事,你娘和你要的那儿都知道,平川都知道,礼义都知道,你不能找个人问问?”

海水就是没说一句李希仁爱听的话。


这次围困陵川城,打响的第一枪是北边夺取郎侍岗据点,炮轰黄沙山,围歼杨寨之敌。黄新友司令员、宋之春副政委亲临战场,四分区的三十二团和八分区二团各一部,及陵川、壶关独立营参加战斗。半夜一战,全歼郎侍岗据点日本春山小队和驻防伪军。上午,黄沙山工事被炮击溃,杨寨一带敌伪大部被歼,少部潜逃。出城救援的伪剿共二师也被击退回城。

与北边的围城战役相配合,西线,陵高独立营除了组织公路破袭战外,也在四分区三十二团或八分区二团的配合下,多次袭击野川底据点。

5月,,路宪文亲率陵高独立营夜闯野川底。驻守伪军据守应战,双方激战一个小时,打死伪军10余人,活抓4人。李希仁和几个得力打手趁交战之机跑上老沙岭,在日军炮楼的掩护下逃匿县城,龟缩城里。寻里搜外,没有找见被捕的李海水,经审问俘虏,得知海水已被害。这个俘虏说,先是砍手剁脚,后是碎尸八块。宪文几人由俘虏带路赶到海水被害地,一块裸露的大石板上只剩下斑斑血迹和衣物碎片。宪文含泪将仅有的衣物碎片搜集起来。

郎侍岗据点被端,陵高公路被毁,野川底据点连续被攻打或袭击,陵川日伪的外围力量已严重受措,围陵战役开了个好头,敌我态势出现了重大转变。

但战局出现了新情况,八路军三十二团、三团奉命调往它地,攻城计划暂时取消。攻城计划虽然暂时取消,但围困打援不仅未停,而且峰烟四起。龙王山、狮古桥、红马背、沙上头等碉堡,也不时遭袭。陵川城的日伪以及杨志玉伪政府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听到了沉闷的丧钟,他们知道,滚蛋或灭亡是迟早的事。


转眼到了腊月,时间进了1945年2月。

这年没有腊月三十,二十九就是初夕。

野川底村平静得像往常一样。昏暗的灯光下,老奶奶、老妈妈正在缝缝补补。在这样的岁月里,过年实在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不过点灯熬油、补补衲衲,让明天穿得光鲜点罢了。

但碉堡里和区公所却不同,除了日本调剂的洋米洋面外,还有抢来的牛、羊、猪、鸡,年货丰富。该杀的牛杀了,该宰的鸡宰了,一砣砣的肉放在广铁盆里。其实,这几天他们已经过上年了,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醉眼惺忪。区公所里,出出进进的许多人已换上了长袍短褂。

夜色里,八路军二团某部和陵高独立营围住了野川底。到礼义口防止敌人逃跑,阻击高平、大善日伪援军的南马民兵已到位,在东边阻击陵川援兵的北马、岭西民兵也已完成工事构筑。

村里谁家的公鸡鸣了第一声,其它幸存的公鸡也叫起来。

独立营和参战的二团同时发起进攻,枪声响了起来。

老沙岭上,池川小队长原以为区公所或者南山、北山的炮楼这么早就放鞭了,等不及过他妈的年,听了一阵,才觉得这是枪炮,不是鞭炮。他揉了揉刚睁开的眼,凑近碉堡眼儿,透过黑暗看着那枪响的地方,不知该应战还是静等。他直起耳朵细听,想从枪声中辨别是民兵骚扰还是独立营、武工队的攻击。“咚”的一声小钢炮和密集的一阵机枪声让池川清醒了:这次攻击火力不小。他下令让日本兵开火,碉堡上机枪步枪齐射,毒辣辣的火舌向野川底村中射去。

独立营腊月已打过一次野川底,前些日为营救海水也攻过一次,还冲进了伪区公所。他们有熟悉地理的优势。一部分,咬着南岭山碉堡不放,突击对射,吸引敌火力,一部分,顺着河沟直接攻向伪区政府。院里的保安队蜂涌而出,倚墙角,就地塄,强力阻我进攻,仗打得分外激烈。至今,塄底院的房墙还留着八路攻打时的弹痕。腿快的独立营战士小六,躲过火力冲上去一把火点燃了东房,逼着伪区政府出门投降。李西旺一干人刚跑出大门,立被活捉。

二团毕竟是正规军,装备也明显地比独立营好,紧紧地咬住北碉堡守敌。战了一个小时,我军逐渐逼近,占了地理和火力上的优势,开始向碉堡守军喊话。

“丁班长”听到了喊话,但他似乎觉得八路不过在虚张声势,在打心理战,全然不予理会,仍然指挥着强硬对抗。在火力掩护下,工兵已将炸药包置放在碉堡下,又进行了再一轮的喊话。但不觉死的“丁班长”,把八路的好意当成戏言,不仅不理,子弹反而更密集了。直到炸药包的导火索点燃后,掩敝在一层里的几个伪军才吼叫着往外蹿。但为时已晚,“通”、“通”两声,碉堡便轰然垮塌。除少数几个侥幸当了俘虏外,其余的,包括什么“丁班长”,全被炸死和压死。野川底本村唯一一个跟着保安队混饭吃的银保,也被压在梁下,所幸只是落了残疾,并未丧命。但这残疾,伴了银保一辈子。

“丁班长”后来被县保安队的人弄了个薄皮棺收尸,厝在地塄后一串堂洞中,算是葬了。但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又让整田的农民拖出来连塄土一起熏了荒。说到底,还是死无葬身之地。

南岭上碉堡已抵抗了好大时辰。伪军岗胜已受了重伤,又听得村里、北山、东山上打成了一锅粥,好好恐惧,突然闯出碉堡喊了一声:“我受不了了!我投降!我要回家种地去!”岗胜崩溃了,岗胜神经了!伪军队长怕涣散军心,一颗子弹飞了过去,结束了岗胜。队长发疯似地吆喝“顶住,给我顶住”,刚才已显稀疏的枪声才又密急起来。

这时,独立营已有三个战士挂了彩。连长发火了,命令炸掉碉堡。几个手榴弹束送了过去,隆隆几下,炮楼颤抖了。在颤抖中,半壁轰然塌下。烟雾中,伪军们慌然逃出,六个主动缴枪,两个被捉,还有几个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这里出了个小插曲。北马王家这一辈轮到了“章”字辈,就有了叫“营章”、“全章”、“连章”、“锁章”这些人。南岭炮楼被炸,几个伪军逃跑,但还未逃到牛家川就被吓坏了。只听的那边说:“营章(长),发现几个逃跑伪军!”“连章(长),咱上去灭了这几个狗日的!”几个伪军听着就害了怕,又是营长又是连长的,有多少兵啊!于是瑟瑟地蹲下,把枪扔掉,双手抱头投降。但过来捉拿他们的只是山上阻击队中的王营章、王连章俩人。在审讯中,俘虏道出了原委,把个陵高独立营笑炸了。副政委储成章假装严肃地说:“正式宣布:我要改名了!我改成‘储军章’。战场上大家一喊‘储军章(长)!’打吧!还不把所有日本鬼吓死?!”

小掌凹岭和南岭炮楼被端,老沙岭的真鬼子疯了似地朝八路的阵地打了十几炮,但见八路不仅没被压住,反倒集中兵力向山上攻来。提着机关枪的,扛着炸药包的,边打枪边向山上冲的,阵势十分吓人。池川不得不下令,向县城逃去。逃跑路上,有2人被炸死,7人被抓获。

清理战场,共捕获日军7人,炸死2人,打死伪军20多人,俘虏伪军14人,其中重伤7人。另,活捉区匪首李西旺。

李西旺,沙河人,伪二区骨干。区长李希仁上次受袭后躲回陵川城,走时,让李西旺“招呼”着区公所的事。西旺看李希仁平时吃香喝辣、发号司令,觉得很美。现在让他“招呼”了,正好过过司令瘾。听说西旺开始也参加过“牺盟”,但这次日本过来,变节了,成了个“铁杆”汉奸。摔盆也是摔,摔缸也是摔,自进了野川底后,西旺的狠劲来了,协着伪区公所和日本人作了许多恶。这次被活捉后,自知难过人民政府这一关。在押往陵高县途中,吞下镶在嘴里的“金牙”,自绝于人民。

李希仁却因躲在县城未回来,逃过了一劫。但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1953年,先后逃亡到河南新乡、江苏徐州的李希仁,最终被人民政府追捕归案。当年5月,礼义召开万人大会,公审公判。驴粪、牛屎、砖头、瓦片纷纷扔向被捆绑的李希仁。李希仁在众怒中被执行枪决。早些年要来的养子,看不怪李希仁的德性,也受不了乡亲们的白眼,毅然和他断决关系,回河南老家了。老婆也已改嫁它方。今天,李希仁倒落了个无人收尸。直至其老母顾人免强将其埋葬,后来还又被人刨出,再次碎尸。这正是与人民为敌、恶贯满盈的下场。

拔除野川底据点,为陵川城的解放扫清了障碍。直至1945年4月城内日伪潜逃时也只能“在野川底炮楼露天宿了一宿”才逃至高平。

这一仗打罢,野川底迎来了大年初一。迟迟才点燃的年火烧起来了,准备了鞭炮的人家放起了鞭炮。这个大年初一,村上人搭伴着去南岭、小掌凹岭看炸成废墟的碉堡,去老沙岭看日本扔弃的碉堡。废墟中,小孩儿们捡了数不清的弹壳,大人们还捡了不少的米、面、肉和罐头。这个初一,真惬意!

本章前面录的民歌“正月里大来二月里小”是野川底农民随口编唱的。纯真朴实的农民用六句话40个字,竟记述了一场颇具历史意义战斗。这首民歌后来还被配了野川底当时的碉堡分布图搞成喷绘贴在农民家里,直至如今。

时间过了30年后,上世纪七十年代,省里下乡干部张万一、杨孟衡,和县文化馆王长法,共同酝酿了一部戏,叫《野狼峰》,“野”者,野川底;“狼”者,郎(狼)侍岗;“峰”者,峰头。这三个地方都是那个时期日本设的据点。《野狼峰》就是以这三个据点为背景写的一个抗日故事,一曲英雄谱。陵川剧团拿了这个戏去地区汇演,还得了个什么奖。只是这部戏正式上演时定名《赤松岩》。其实,《野狼峰》这个戏名也挺好的!

(责任编辑:韩玉芳)